【银博♀】无底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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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身裸体的女人站在房间里，窗帘没有拉开，屋里暗得出奇。
然而她的银色长发在此刻如流淌的银河，以及那女人通体病态的白，将她的轮廓在这样的漆黑中描摹了出来。
银灰很快便看清了——这或许得益于种族的优势——那个苍白的女人，站在如同废墟的房间内。文件与垃圾一并堆了起来 成了那个女人的王座。
银灰稍微退了一步，他扫了一眼门口的名牌，名字无误。
漆黑的房间，白色的女人。
颇为吊诡，却又美丽的画面。
“你也是来求助罗德岛的么？”
她的声音嘶哑干涩，久未开口的样子。
“不尽然，”银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，“我的妹妹的确受你们照顾。不过这次来，我是代表喀兰贸易，来与罗德岛进行合作的。”
“这样啊。或许你去找阿米娅更为合适。我只是负责……”
“别开玩笑了，博士。不要把我当做之前那样好糊弄的来访者，我很清楚，”银灰面不改色地跨过那些杂物，走到博士的面前，“你才是罗德岛的核心，不是么？”
银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稍微停滞了，然而对方很快恢复如常:“我不讨厌你的信口开河。”
银灰只是一笑。
博士并不接过文件，只是自顾自在废墟里摸出了一件衣服套上，一屁股坐在了文件之中:“喀兰贸易希望向外拓展业务，于是看上了罗德岛的关系网……当然，谢拉格的内情我也略知一二……是这样没错吧？银灰先生。”
银灰听到对方喊出自己名字，无甚反应，席地而坐:“看来我们都对彼此，有相当的了解。”
“不错。你的提案我大致心里有数，这会是很好的合作，我相信这对我们双方都是一样的。”
“在我的预想中，你会犹豫一下。没想到你如此干脆利落，你的决断力超出了我的想象。”
“我只是基于你的资料，以及你的态度，做出合理的判断罢了。”
“博士，你果然是我理想的合作对象。”
“我也这么觉得。你……”博士伸了个懒腰，“恐怕也在背地里查了不少吧？否则他们不会就这么让你进来的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就不需要多费口舌了。”银灰起身，伸出手。
博士向前俯身，握住了对方的手。
银灰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墨水气息。他不经意地望向那双眼睛，此时他才看清楚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，如同大雾里死寂的湖泊，什么也倒映不出来。
“合作愉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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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见到博士时，是半月后。
“老爷，这是来自罗德岛的邀请。”
角峰递上信件，然后很快退出房间
银灰转过椅背，信封靠近时，他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，破败房间与墨水混杂的气息。
他看见洁白信封下龙飞凤舞的签名，手指便不自觉地摩挲其上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才才开信件。
内容平淡无奇，不过是一场以宴会形式的慈善晚会罢了。恐怕罗德岛是为了借此机会，宣传最新的源石病治疗进展，由此来吸引各方势力。
银灰将信件随手扔在桌上，然而手里却依然捏着信封不放。
他合眼，屋内时钟的滴答声过于清晰，如同给大脑上了发条。他的鼻尖，不自觉地萦绕起了一丝腐朽的臭气，产生了久未通风的闷热的错觉。银灰却对这样的气息，稍微感到了满足感。
睁开眼，屋内整洁干净，这要归功于角峰。
然而心脏的躁动，却令银灰不安起来。
他拿起内线电话，快速摁下了几个数字。
“角峰，帮我把一周后的日程空出来。我要去拜访罗德岛。”
挂断电话，银灰端起咖啡，啜了一口，发现早已凉透，只剩下满腔苦涩。
他再度拿起信封，凑近鼻子，似是品尝琼浆一般，虔诚地吸了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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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灰提前了一天，来到罗德岛。先是去见过妹妹，见她依旧活蹦乱跳，他也稍微安心些许。
接着是去例行和罗德岛明面的领导者，阿米娅进行会谈。
而后，就是自由时间。
银灰并没有什么计划，只是他忍不住抬脚往那个博士的房间走去。路上遇到不少干员和工作人员，他们有的神采奕奕，有的满脸疲惫，但是没有人如那个博士一样，拥有毫无波澜的双眼；也没有人如她一样，拥有如此嶙峋的身材。
那个赤身裸体的女人，她的身体说是贫瘠，其实是瘦削到了可怕的地步。
他最开始到手的，有关这位博士的资料，就是她的照片。偷拍照里，她白色的大衣也藏不住她的瘦骨如柴。
与其说是厌食症，不如说她不习惯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。一心一意扑在她的研究里，靠着大量营养剂和各类补剂过活……据说这女人现在还活着，全靠凯尔希的强硬管理手段，得以让她时不时吃点正常东西。
银灰一开始的日程表里，并没有面见这位博士的计划。他本可以阿米娅谈妥一切。
然而，在他在资料中看见了博士对研究的狂热后，他心中隐隐萌生了什么。
她……或许……
所以，他撒了谎。
博士的房间似乎自带隔阂，近旁三米都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银灰抚摸着丹增的羽毛，一步一步向那禁地靠近。
她的眼睛，她的王座，她的气息……此刻，属于她的领域，就在这扇门后。
“喀兰贸易的银灰，前来拜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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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打开一条缝，银灰就敏锐地嗅到了，那混杂在垃圾和杂物的气息中的墨水味道。
“唔，是你。”
女人放银灰进屋，大大方方地让银灰随意就坐。她这回倒是有穿衣服，不过也就是内衣加上白大褂。
这一次屋里有开灯，整个领域终于得以完整展现在银灰面前。
银灰看了看除了资料就是垃圾的屋子，倒也不在意身上是某高奢品牌的私人订制款大氅加西装，靠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墙就坐下了。
如果说不开灯是一种策略，那么开灯又代表了什么？银灰脑中一闪而过这样的问题。
“我还第一次遇到，会自愿来我房间两次的人。”博士先开口了。
“凯尔希医生和阿米娅小姐，必然常来这里。”
博士不置可否，耸了耸肩:“她们很重要。”
“博士并没有预料到我会再来？”银灰笑得温柔。
“我不是神，也不是什么预言家。”博士马上回答，她把“神”字咬得极重。
“因为这里很不错，所以我想要来这里。”
博士偏头，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常识以外的东西一般，她不断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。
然而，银灰面不改色，连指尖也未动分毫。
博士在三十秒后将视线挪开，脸上也是波澜不惊:“谢拉格的人，真是有趣呐。”
“或许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。”
“我这种闲人，有的是空闲聊。”博士意有所指。
“我今日也是偷闲来找闲人，”银灰再次顺了顺丹增的羽翼，露出了惬意的笑，“你我都是忙人，此刻闲暇，就好好当个闲人，如何？”
“崖心在这边过得很好，我们会确保她的安全，以及她的健康。”
“我自然放心罗德岛。”
“与喀兰贸易的合作正在进行中，过一个月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具体事宜。”
“能够和罗德岛合作，是喀兰贸易的荣幸。”
“……”博士似乎是在犹豫。
“你可真有趣，博士。看来你不明白什么是闲聊呢。”银灰又勾起一丝笑，他很少笑得这么频繁。
“我的确不擅长除了研究和指挥之外的事情。”
“我今日来，是来赴明日的晚宴。”
“今日来赴明日晚宴？”
“是。晚宴如何，我不甚在意。因为我是来见你的，博士。”
博士不说话，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，静静凝视他。
空气一时凝滞。
“这可真是说笑。看来我不太能理解谢拉格地区的笑话。”
“银灰的真心话，在博士耳朵里听着，就是笑话吗？”
银灰的声音平稳且低沉，丝毫不见慌乱。
“不，我只是不理解罢了。我身上可利用之处，可是已经被罗德岛榨干了哦？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分毫好处。”博士半是开玩笑地说道。
“博士。”
银灰猛地站起身，仗着身高优势，弯下腰，几乎是脸贴脸地靠近博士。
“什么？”
“你是为了什么，才创办罗德岛的？如果你心中出现了答案，那么，我可以告诉你，我也是因为相同的缘由，才领导着喀兰贸易的。”
“我们是为了治愈更多的感染者。”
“博士，”银灰紧盯着眼前清瘦的女人，“你何必对一个已经触及真相的人撒谎。”
“罗德岛的宗旨就是为了治愈更多的感染者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。”女人并不畏惧银灰的威压，冷静地重述了一遍。
“这样啊。”
银灰挺直脊背，与博士拉开了距离。
“希望我的回复，你还满意。”
“自然是满意的，”银灰神色冷峻，“时间不早了，我还有其它公务要处理。先告辞了。”
“不送。”
银灰大步踱至门边，在打开门的前一秒，他说道:“我以为博士与我是同类。真相，以及在知道真相之后的行为……那才是你我的目的。”
他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“你……”
女声被门隔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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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灰拒绝了侍从端来的酒，在外面，他从来不喝除了自己亲信以外的人递的饮品。他扫视一周，没看见想见的人，却引来一堆嗅到机会的臭虫。
在打发走了第五个想要套近乎的家伙后，银灰放下酒杯，找到空隙便离开了会场。
那个女人不在这里。
皮鞋与地面撞击出规律的节奏音。月光流过玻璃落地窗，漫在地上。
今夜是满月。月光毫不吝啬，皎洁的银光点燃了夜幕，让黑夜也得以染上希望的光芒。
银灰不由得驻足，此刻的他，不过是名为恩希欧迪斯的少年罢了。
他的眼前刮起风雪，刮起寒冷的回忆。那位他尊称为圣女大人的人，被源石刺穿的妹妹，那一双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……
银灰忍不住握紧了拳，他紧咬牙关，将心脏一阵阵疯狂的颤动压下。
“银灰先生。”
又是那个颇为干涩的声音。银灰猛地回头，那个女人正站在他的身后。
这让他下意识想要摸向腰间的那把枪。
太过无防备了，还是说自己刚刚太过松懈了？
只是银灰的目光已然离开那月亮，此时的他，是冠以希瓦艾什之姓的银灰。
“银灰，许久不见。”
“博士，并没有很久。”
银灰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，他仍沉浸在如月色一般的情绪之中。
下一秒，他向眼前的女人投去视线，再一次看见了那如雾笼罩的眼睛。
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。
他看见月光在她眼底微微闪动。
银灰微微叹息，突然有些疲惫，他没来由地松了劲，身体也不再绷直，他靠在窗边，感受月光从背后涌下。
“银灰先生，你做出这样无防备的样子，是打算把自己献给我么？”博士离他更近了，眼神却依旧清冷。
“呵，这算是罗德岛玩笑吗？”
“不全是。”
“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。”
“常有人这么说。不过，由银灰先生说出口，我很意外。我以为银灰先生是更为慎重的人。”
银灰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下。他看到那个沐浴在月光下的女人，影子拖得很长，直到延伸进黑暗里。
“你今天也很不一样。我以为你会是个更内敛的人，不会随意露出锋芒。”
博士笑了下，没说话。
“你我如此的理由，是相同的。”银灰沉吟半晌，缓缓道。
他抬眼，望向博士。
下一秒，两人同时举起食指，指向自己的眼睛。
一双藏着谢拉格的无尽风雪。
一双凝着罗德岛的暗影沉浮。
然而，仅仅在这个刹那，月亮将那柔光送入了二人的眼睛。
所以在月光的盛情之下，眼底那些隐藏得过久的情绪，终于暴露。
“因为要寻求真相，所以不能就此倒下。”
银灰看着眼前的女人，她瘦削苍白，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捏碎。
“因为要让他们付出代价，所以暂时的伏低也要忍耐。”
女人也不再掩饰，眼里藏着锐利的光。
一阵沉默之后，紧接着就是两人的爆笑声。两个压抑许久的笑声，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。
“啊，啊哈哈哈哈哈，真是的，真是好笑！这算什么啊？！你我都是一样的人罢了，真是的！”
博士难得笑得如此张狂且无礼，她直接跪倒在地上，捶地爆笑。凯尔希若是在的话，恐怕也会吓一跳吧。
“我只是要知道，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。这一切可悲的景象，全都是人类不自量力的傲慢所导致的恶果。他们……那群拿人命当做儿戏的家伙……我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。”
女人伏在地上，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。
“博士，你眼底的杀气足以把整个世界燃烧了。”
“我会当做赞美收下。”
“呵……”银灰看着眼前卸下伪装，一脸凛然的女人，他忽然记起了她屋里的王座。那一堆由杂物，垃圾，衣服和资料组成的小山。
如果说阿米娅那孩子，是有潜力的话……
那博士就真的是王。
“你我本就是同类，”博士爬起来，开口，“虽然目的不同，然而你我的意志相同。”
“所以我来找你。因为我需要志同道合之人。”银灰接话。
“哼哼哼，或许叫你一声‘盟友’也不为过呢。只有我们两个人的，朝着可悲命运发起抗争的联盟。”博士双手环抱胸前，满脸得意。
“盟友……”银灰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词，这两个字的发音是如此熟悉却陌生，“不错的称呼。的确，你我虽见不过寥寥数面，却早已了解彼此至深。如果与你结盟，我乐意之至。”
“没错，这不再是罗德岛与喀兰贸易的合作，”博士伸出手，她的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圣洁，“是属于你与我，两个意气相投，命运相似之人的结盟。”
银灰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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